人到中年，常會回顧童年舊事，尤其少年同窗相聚，更難免要追憶母校校園生活趣事。

在一次茶敘中，家雄暴出了藏在心底長達半個世紀的故事。

家雄小學五年級是有名的校園球迷，也許是遺傳因子的關係，張家父子都是愛好運動，不同的是，他爸是籃球名將，他喜歡的卻是足球。足球伴著家雄上堂、放學，背著書包，踢著球走路，有時兩人用膝、頭頂著球互相傳遞，球兒在他身上哪個部位都彈跳自如。放了學，課室門前的籃球場沒有賽事，就成了他們的足球場。各自書包往兩邊一擱，便是球門。家雄和一群球迷哥們常在這裡大展拳腳。

班主任馬老師不喜歡這群球迷們，因為他們不大聽他的課，佈置的算術作業沒按時交。不按時交，馬老師就叫留堂罰做。日復一日，習以為常，留了堂，球照踢。下堂晚了更好，籃球場沒人爭用，踢球好地方。

一日，家雄罰完作業，夥同球迷們一起練球的時候，鄰班的阿賢等仨在家雄教室門外墊著腳，透過門縫往裡窺探甚麼。家雄非常好奇：老師在裡面批閱作業，有甚麼好看的？他認識阿賢，往他屁股踢了一球。阿賢受驚，卻不敢出聲，回頭拿食指在嘴上一豎，暗示家雄別打岔。家雄立即醒悟過來：課代表梅蘭不也在裡面幫老師批改作業嗎？教室門不知甚麼時候給掩上了。他作手勢叫他們仨散開，對準教室門，把球往地上一放，作十二碼射門狀，身子向後倒退幾步，然後飛身一腳，球射中教室門，兩扇門板被撞開。馬老師從課代表梅蘭身邊彈開，撿了球氣沖沖地跨出教室。見了闖禍，阿賢仨早拔腿溜了，球迷們也回避為妙，唯有家雄佇立不動，心愛的球兒落在老師手中，怎麼捨得丟下不要呢？馬老師把楞在那裡的家雄叫到跟前：

「誰踢的球？」

「我。」

「你知不知道，你這是破壞公共財物？」

家雄低頭不語。

「虧你還是教師子弟！你父親不教你嗎？」

家雄不願馬老師這樣說他爸爸，雙眼顯露怒色。

馬老師看他神色不對，下面要說的話嚥了下去。把球還給家雄：

「以後小心點！」

馬老師有所不知，家雄哪裡是不小心踢到門上，根本是故意射門的。課代表梅蘭發育早，十二歲出頭就亭亭玉立，馬老師的視線所向不時停在她身上。

男生們看在眼裡，打心眼裡不舒服，尤其指定她為算術課代表，男生更私下嘀咕，有所不滿，連帶他教的課都不樂意聽。

學期結束，發下成績表一看，家雄的算術不及格，操行得個「丁」。課下，馬老師把家雄叫到辦公室。

「你知道操行『丁』意味著甚麼？」

「轉學。」

「一門主科不及格？」

「留級。」

「回去告訴你父親，有事明天來學校找班主任。」

家雄的家長是某校的老教師，教師工會組織市際華校男籃比賽的時候，張老師和馬老師在同一個球隊，張老師任隊長，他倆曾就小事鬧過小磨擦。張老師看了家雄遞來的成績表，十分生氣，便遷怒於家雄他媽：

「都是你寵慣了。」

「怎麼會這樣？」張老師責問家雄。家雄將「射門」的事一五一十講給爸爸聽，張老師心理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自己闖的禍，你自己解決。我沒臉見校長，有本事你去找校長。」

家雄真的去找校長，傾吐心中委屈。

校長早知有關傳言，心中有數。為了顧全大局，暫不動聲色。把家雄調到別班，讓他依然升級。

「校長英明！」大家聽完故事才鬆了一口氣，不約而同地說。

「射門差點離開校門。」家雄幽默地說：「馬老師要我嚴守柲密，我這不守口如瓶，封了近半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