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永
燈光漸亮，時間舞台的帷幕上「戊子新年」四個大字閃閃發光。帷幕尚未拉開，老鼠已急不及待從幕間伸出頭來，長長的腮鬚伴著尖尖的鼻子上下左右地嗅索，圓圓的的耳朵一豎起，便聽到陣陣嘆氣聲，於是閃閃縮縮的小目光就東張張西望望，看到豬蹲在幕前，兩耳耷拉，無精打采，有氣無力地將大鍋鏟擱在腿邊，正在長吁短嘆。老鼠見沒有貓兒，就不動聲色竄出來，走到豬跟前頻頻打量。豬閉著眼睛一直沒理睬，老鼠忍不住開口……
鼠（大叫）︰天蓬元帥！你怎麼啦？
豬（一聽到有人稱他元帥，精神當堂振作，倏地站起來，睜眼一看，仍然沒好氣地）︰哦，原來是你，小老鼠。
鼠（關心地）︰去年年頭你意氣風發，扛起大鍋鏟，直奔樓股二市，如今怎麼意興闌珊成泄氣樣兒呢？
豬︰唉，別提了，一心一意想在本命年發財，用大鍋鏟炒樓炒股，沒料到炒股市如坐過山車，到年尾竟一瀉如注，跌得我四腳朝天，暈頭轉向，肚腩都小了幾圈，當然是泄氣啦！
鼠︰你明知本命年犯太歲，卻不聽狗友忠言，丟下慣用的大釘耙，卻拿起大鍋鏟大炒特炒，如今炒「火農」(火胡)了，活該！
豬︰你這個鼠頭鼠腦的小傢伙，只會在這裏幸災樂禍。
鼠︰你才豬頭豬腦，貪勝不知輸！你不是不知道，只要有一「點」差錯，一跤滑下去，「貪」很容易就會變成「貧」啊！
豬︰我知道，也很佩服中國人造的字這麼有智慧，可我本性難移，阿媽生得我出來，如果不貪不饞，怎能變得又肥又壯？
鼠（小小目光又再一次上下前後打量豬，靈機一動，居然唸起順口溜）︰豬年股市像肥豬，頭大胸大肚更大；可惜最後一條尾，又細又短真的差！
豬︰渾蛋！你的尾巴才差呢！細細長長又尖尖，光禿禿的像一條蛔蟲，動來動去的，讓人看得噁心。
鼠︰哈哈，別小看我這條細長尾巴，堅韌得來又靈活，非常有用。小用的話，插進油瓶裏可偷油，大用的話，還可以用來偷雞蛋。
豬（瞪大個矇豬眼）︰雞蛋都可以用你那條尾巴去偷？！
鼠︰你不信？憑我們的聰明機靈，只要我用四肢抱著雞蛋，其它鼠友咬住我的尾巴又拖又拉，雞蛋不就手到擒來！
豬（很不屑地）︰這麼詭計多端，連尾巴都變成偷竊工具，尾巴尖鼻子尖，連腦袋也尖尖的到處鑽空子，怪不得排十二生肖時能鑽到頭位。
鼠（用廣府話）︰非也非也，非詭計多端，乃機動靈活、足智多謀也！敢稱十二生肖老大，也得拜天賜吾腿有異趾。
豬︰你又不是蝙蝠，甚麼飛呀飛呀，快說，究竟有甚麼異趾？
鼠︰且聽我慢慢道來。看看你的前腳後腿各有幾個腳趾？
豬︰四個腳趾。
鼠︰你和牛、羊、雞一樣每隻腳有四趾，兔有兩趾，蛇無趾而有雙舌，都是偶數。而虎、龍、猴、狗各有五趾，馬是單蹄，都是奇數。
鼠 (伸出前肢，叫豬數一數)︰有幾個腳趾？
豬︰一二三四，四個。
鼠（很敏捷地立即翻身做一個倒立動作）︰後腿各有幾個趾？
豬︰一二三四五。哦，怎麼多了一個？（不無驚訝，以為眼矇，再數一次）一二三四，五！啊呀，真的是五個趾。前四趾，後五趾，怪怪嚨嘀咚，你真是個小怪物啊！
鼠（得意洋洋地）︰有甚麼好大驚小怪的！正因為我有這種非同凡響的趾數，十二生肖以趾數奇偶相間來排列，我奇偶兼備，排第一，理所當然。
豬︰真是聞所未聞，雖言之成理，卻有些牽強附會。
鼠（像算命先生似地搖頭晃腦）︰中國生肖與地支對應，講究陰陽，奇為陽，偶為陰，子、寅、辰、午、申、戌為奇數屬陽；丑、卯、巳、末、酉、亥為偶數屬陰，以地支論時辰，子時日夜交接，位跨陰陽，我奇偶陰陽皆俱，當然以地支之首的「子」來代表我 。
豬（眼又矇起來）︰怎麼越說越玄呢？
鼠︰好了，不說玄的，說說淺的。晚上十一點到一點是子時，天最黑，是我最活躍的時候，所以「子」就代表我。而你這個大懶蟲，一到晚上九點到十一點的亥時，就已經呼呼大睡，所以「亥」就代表你，懂嗎？蠢豬！
豬（有點生氣）︰豈有此理，不要開口閉口說我蠢，你這個小怪物別以為十二生肖排第一就很了不起，印度人可以當神來拜你，但在中國，只要你一過街，人人就要喊打！
鼠（不以為然地）︰那只是嘴巴喊喊罷了，如今在中國那裏做得到？打不到我事小，打壞了滿街滿巷的汽車，就事大了。話要說回來，身為中國鼠確實有點悲哀，中國成語、諺語、俗語及歇後語裏很難找到褒揚我的詞語。
豬（乘機揶揄）︰鼠頭獐目，鼠竊狗偷，鼠憑社貴，鼠目寸光，鼠肚雞腸，…
鼠（氣得扎扎跳，立即打斷豬的話）︰成語裏雖然沒有，但有關我的諺語裏，卻有一句我非常欣賞。
豬︰哪一句？
鼠︰「鼠無大小均稱老，龜分雌雄都姓烏。」
豬︰把你們個個都喊老了，有甚麼好欣賞的。
鼠︰說你蠢你又不服，中文的「老」不只是指年紀大，它還有尊稱的意思。姓李的朋友叫老李，教書的叫老師，領導叫老總，商人叫老板，外國人叫老外，等等等等。不直呼你豬，而叫你老豬，你心裏也會服舒一點吧？老豬。
豬（摸摸肚腩）︰嘿嘿，那倒是。
鼠（賣乖的樣子）︰想到你一生對中國人民的奉獻，其實親切地叫你一聲「豬老」也應該。豬老……
豬（謙虛起來）︰不敢當，不敢當。
鼠（眼球突然往上望）︰動物中為甚麼稱呼虎為「老虎」，鷹為「老鷹」？
豬︰那是因為虎是獸中之王，鷹是鳥中之霸，所以才享有「老」字號，尊稱為老虎和老鷹。
鼠︰算你聰明。但除了它們，誰還有資格享有「老」字號？
豬（眼睛瞪了一瞪，心有不服地）︰不就是你囉！
鼠（老氣橫秋的樣子）︰ 那當然啦。我既不是王也不是霸，中國人也不把我當神拜，體形又小，卻還是要尊稱我為老鼠，為甚麼呢？就是因為在十二生肖我是老大！
豬︰強詞奪理，一派鼠言！看來中國人待你也真不薄，「老」前「老」後地稱呼了你們幾千年。雖然老字號改不了，但你們畢竟是鼠輩，中國人還是要貶低你們，叫你們「耗子」，哈哈哈哈，耗子，耗子，小耗子……
鼠（板起臉孔）︰有甚麼好笑的，中國人口有十三多億，至少有一億多生肖屬鼠，要是他們個個都自稱屬耗子，那才好笑！有沒有聽過中國人大大聲說「我的生肖是耗子！」
豬︰這倒沒聽過。
鼠︰中國人口十三億多，號稱世界第一，但和鼠口一比，那就小巫見大巫。
豬︰是嗎？
鼠︰去年天旱，電視曾有報導，洞庭湖區水位一下降，據統計有二十億隻老鼠竄出來開party，你看那場面多麼震撼和壯觀！你想想，光是一個洞庭湖就比中國人口多幾億，全國會有多少？全世界又有多少呢？
豬︰無數鼠輩竄出來，場面的確很震撼，但那不是壯觀，而是多麼恐怖嚇人！這也可能是湖南人亂圍湖造田，廣東人愛吃蛇吃貓頭鷹造成的惡果。
鼠︰無論如何，這已充分體現了我們無與倫比的繁殖率和性能力。你有沒有聽過《老鼠娶親》的故事？除了故事，還有繪畫、剪紙、樂曲等藝術作品，最近更有人編排成舞蹈來迎接鼠年。
豬︰老鼠娶親，老鼠娶親，聽起來都已經夠熱鬧了！
鼠︰是啊，鼠老公娶了鼠老婆後努力生產，哇，不得了，子帶孫，孫帶蝨，娶親又娶親，一年能猛增三百多鼠口，當然熱鬧啦！
豬︰我老豬雖然好色，但在性能力上的確不如你，甘拜下風。（隨即向老鼠打恭作揖）佩服，佩服！
鼠︰有人說如果地球有大浩劫，只有生命力和適應力最強的蟑螂才能生存下來。其實論生命力和適應力，我們不比蟑螂差，劫後的地球上我們一樣可以生存下來。
豬︰阿彌陀佛，哈利路亞，alhamdulilah，望上天保佑地球不再有大浩劫。
鼠︰大浩劫何時會來，沒人知道，但小浩劫不時發生。諺語有云︰「象因牙死，狐因皮亡。」這可以說是象和狐的浩劫。
豬︰如今還應加多個「鯊因翅亡」，中國人富了以後，鯊魚就遭到浩劫。
鼠︰我們也有浩劫。
豬︰是不是因為廣東人愛吃老鼠啊？
鼠︰不是！是因為我們的生命力太強。
豬︰生命力強反而遇到浩劫？這是怎麼回事？
鼠︰人類濫用我們強大的生命力和生殖力，為了自身的健康竟把我們當實驗品，故意讓我們染上細菌病毒，生病受苦以後，又不停地在我們身上試驗新發明的所謂藥物，而這些藥大多數都是有毒有副作用的。你想想，種種酷刑施在我們身上，那種痛苦和掙扎，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是浩劫是甚麼？
豬︰唉，真的是慘絕鼠寰的浩劫。
鼠︰看看我們成千上萬的鼠同胞，為了中國人民和全人類的健康幸福，要痛苦盡瘁，才能死而後已。這種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犧牲精神是不是很偉大呢？
豬︰這叫偉大？
鼠︰起碼比你偉大！看看你的一生，喝飽吃足睡大覺，舒舒服服不用工作，養得肥肥壯壯才「死而後已」。這樣的豬還自吹十二生肖中對中國的貢獻和犧牲最大，居然想跟我爭第一，你配嗎？
豬（很不耐煩）︰好了好了，我不跟你爭第一，但你也不要鼠落秤盤—自稱自讚，聽了都替你臉紅！
（台上傳來迪士尼樂園的歌聲︰人人常歡笑，不要眼淚掉，時時懷希望，不必心裏跳，在那人世間，相助共濟，應知人間小得俏，世界真細小小小，小得真奇妙妙妙，實在真係細世界，嬌小而妙俏……）
鼠（一邊聽一邊感慨萬分）︰說起來還是美國人最了解和善待我們，拍了不少美化我們的電影，有《米奇老鼠和唐老鴨》《一家之鼠》《五星級大鼠》等等，經過藝術加工後，我們都變得活潑可愛，聰明機靈，有情有義，善解人意，贏得人類歡心。（瞇著眼睛，一副投入影片角色而沉醉的樣子）啊…多美多好啊！
豬（不以為然地）︰別在這裏自我陶醉啦，甚麼善待不善待，美國佬美化你們還不是為了賺錢！
鼠︰但人家愛財，取之有道啊！不但這樣，令我更感概、更感動和更感激的是，美國人以我們的英文名來命名一種很有用的電腦工具，你知道嗎？
豬（想了一想）︰當然知道，不就是MOUSE囉。
鼠︰對，很佩服MOUSE的發明家，讓人用起電腦來得心應手。你看，這種工具的體形像我，那細長電線不就是我的尾巴嗎？看來，我的尾巴又多了一種現代化的功能。可惜中文譯名不統一，內地叫「鼠標」，台灣香港叫「滑鼠」，而這兩種譯名我都不太喜歡。
豬︰譯為滑鼠有甚麼不好？滑鼠滑鼠，猾頭猾腦的老鼠，用起來也要滑來滑去，多貼切啊！
鼠︰這算甚麼貼切，好好的一隻MOUSE，變成「滑鼠」，被你笑話，真不夠厚道和不夠friendly，盡管這樣，都總算是個「鼠」。但是譯作「鼠標」就成了老鼠的標。我問你，「標」是個甚麼東西？鼠身上又有甚麼「標」？
豬（答不出來）︰???
鼠︰其實直譯成我的大名「老鼠」，有甚麼不好？實在譯不好還不如不譯，用回MOUSE，形象生動有趣又容易記。迎奧運，學英語，學多一個英文名詞，和國際接軌不是更容易嗎？
豬︰是啊，譯成「鼠標」似乎勉強，但直接用英文名又不合國人口味，還不如音譯成…「貓屎」，更加生動易記。
鼠︰有冇搞錯啊，新年流流，你的嘴巴為甚麼這麼臭！懶貓怪我沒叫醒它，以致十二生肖榜上無名，從此一看到我就要追殺，我們躲都來不及，你還要用其臭無比的「貓屎」來音譯MOUSE，太豈有此理了！
豬︰你這麼怕貓一定是做了很多見不得貓的虧心事。既然怕貓，不如想辦法在貓頸上掛一個鈴，聽到鈴聲就先遠遠地躲起來。
鼠︰不用你提，我們早就想過這個辦法，可是兄弟們雖然個個機靈，卻都怕貓怕得要死，沒有一個敢接近貓，不知道如何下手掛鈴，這成了我們的老大難問題。
豬︰這麼膽小，怪不得有「膽小如鼠」這句成語。
鼠︰這不是膽小，這是好鼠不吃眼前虧！你有好辦法嗎？有的話，不妨告訴我。
豬（立即推搪）︰啊呀，真對不起，豬年結束，我得退出時間舞台，再見！Bye-bye！（丟下大鍋鏟不理，急急從舞台上消失。）
（戊子新年帷幕徐徐打開，這時台上傳來陣陣《老鼠愛大米》的歌聲……）
鼠（面向觀眾，鞠躬有禮地）︰老鼠愛大米，老鼠也愛大家。戊子新年來臨，不管白鼠黑鼠，鼠年的鼠都有福，但還是最怕撞太歲遇到好貓。希望大家幫幫忙，想個好辦法解決我們的老大難問題，拜託，拜託！謝謝大家，並祝大家
鼠年快樂，身體健康！
2008年1月30日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