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 巴中六八年届 温开万
 
     
 
悼念印山
 
     
 
時光倒流,回拨至近四十年前的1967年9月初,广州沙河华侨補校的礼堂台上,一位扮孙悟空的人演出维妙维肖,令台下观看的同学印象深刻.几天過後,四百新侨生浩浩蕩蕩搭上火車专列北上.萧瑟秋风之中出湖南,穿江西,過浙江,到達大上海.小住三天,然後继续北上,飽览錦綉江南,橫渡長江淮河,直奔齐魯大地.对十几岁遠离父母,万里回国求学的孩子那是多么令人激動,充滿希望的旅程.到了济南,分配至第一中学,我才结識那位”孙猴子”原來是楊印山,而後还给安排在同一宿舍,睡在隔离,几十年的友誼由此开始.
誰都未想到人妖顛倒,是非混淆的文化革命乱世,埋葬了我们的青春.终日無书可讀,無所事事,十五二十少年時,不識忧愁自寻欢.北国寒冬,大雪纷揚,春去夏來,酷热难当,窩头饅头,臭屎臭虫,皆成文章.命運把我们绑在一起,日日夜夜,那真是最坏的時候,可也是最好的時候! 不会忘記大明湖上溜冰划船,不会忘記黑虎泉中游泳
暢,不会忘記藍球塲里競技比賽,不会忘記黃河岸邊泅渡泥漿.更不会忘記金秋時节一起登泰山而小天下,領略那”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会当凌绝頂,一览众山小”的境界,对着一片迷茫雲海的日出,高唱“東方红”.
转眼高天寒流急,一声上山下乡去,从此各奔東西.生活的磨炼,让人成熟成長,我們对前途悲觀失望,就开始嚮往南方,再南方,直至資本主义的香港. 記得印山临出国,我招呼他来保温瓶廠痛快洗个澡,見他全光头奇怪,回答說:”剃掉三千煩恼絲!”,我们相对而笑,意在其中. 随後1973年8月我也出港,第一晚寄住他於土瓜湾租的小房子.請我看午夜塲,我不慣夜睡,他指出:”這里是不夜城,豐富的夜生活才开始呢”.当晚睡時,在狭小的房间里他讓出雙層床下格给我,而自己睡在床边地板上.多少年过去,历历在目,是患难之交啊!
印山是性情中人,很感性,他有缺点,也坏脾氣,不善理財,对朋友却重义氣,挺随便,肯帮人,而且相当文艺.喜欢中國文学,会讀瓊瑤小說,爱听國語時代曲,常看香港台湾的武打,文艺电影. 甄珍演的”海鷗飛处”,林青霞处女作”窗外”都成話题. 青春岁月碰上了爱情挫折,精神低落,我拿陸游的詞”钗头鳳”给他看,引其中字句:”錯,錯,錯”,”莫,莫,莫”,放開置之.庆幸後來他找到伴侶國蕊,賢慧温柔,成立了家庭.
香港生活逼人來,他曾在西貢萬宜水庫地盘工作頗長時間,也曾輾轉工廠,貨倉做工.由於父母深信命理风水,幼時给我批了本“流年”,引起他興趣.我們曾经討論中國传统的术數哲理,不料他有缘继续自学,孜孜不倦地鑽研下去,直到废寑忘食.以後他再去拜師深造,终於自立門户,成为師傅,以风水命理为专业,替人指点迷津.
時間荏苒,大家都忙於事业,君子之交淡如水,平時极少見面,偶而電話联系,只是春节聚会,同学挈妇將雏,欢乐一堂.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人生的中年就如此過去了,从此步入晚年.
恶耗接二連三,老同学氣海,礼春先後去世.一日忽接印山从医院致電,哭着告知妻子刚病逝,我心中戚然,一時語塞,無法安慰.自此他身体每况愈下,更加重病缠身.可是几次探他都表現得一派乐天,談笑风生,進而說:泄露天机要折寿.生命頑強的他,仍然能夠从葛量洪医院的冠心病深切治療房里走出来.搬去大埔村屋,我們還去拜訪他,夕陽無限好,黃昏亦近了. 今年春节大家再次聚会,見他精神抖擻,都想奇迹会出現吧.当晚我親自送他乘上的士回家.第二晚我在電脑网上与他笔談几句,最後他留给我一句以前未試写過的”88”(意思拜拜),终於訣別了. ”吟罢低眉無写处,月光如水照緇衣”,在送他最後一程時,我忽然閃出鲁迅的詩:”豈有豪情似旧時,花開花落两由之,何期淚洒江南雨,又為斯民哭健兒”.
逝者如斯夫,生者自节哀.
作於2006年2月23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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