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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婆婆与北京媳妇

北京 章萍萍 (62届)

原载1988年10月期《婚姻与家庭》
1989年2月期英文版《中国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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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陶然亭附近的居民楼区,人们常常会看到一位地道的北京中年妇女,搀扶着一位身着加巴耶装和沙龙裙,脑后盘着圆髻的老太太,朝林荫深处缓步走去••••••。 这位中年妇女是北京宣武师范的讲师杜慧珍,老太太则是她不远万里来中国的南洋婆婆,已经78岁了。
    30年前,老太太在印尼港口把17岁的长子邓增松送上北归的轮船。临别给儿子两枚戒指叮咛着:“回国后,看中哪个姑娘就把戒指送给她吧••••••”儿子走了,老太太日夜流泪思念。老头子开导她说:“儿子回国读书,去为国家效劳,你哭什么?” 这个道理她懂,但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为此,她的眼睛哭坏了。
    几年后,在大学里,儿子遵从母意“找个唐山妹”,把戒指戴在了同班同学杜惠珍的手上,并给母亲寄去了两人的合影。母亲笑得合不拢嘴,捧着照片直夸:“安将,安将!(客家语:漂亮)” 全家老小像过节一样,举杯庆祝阿增在祖国终于有了幸福的伴侣。
    年复一年,老太太在印尼加里曼丹岛上守着家门前的橡胶园和胡椒地,茹苦含辛, 帮子女们成家立业,远走高飞,一个嫁到雅加达,一个嫁到台湾,一个嫁到香港,身边只有老伴和小儿子、小儿媳了。老伴去世后,她再也没有别的牵挂了,尽管中国和印尼尚未恢复外交关系,但她并没失去“万里寻子”的决心,她从加里曼丹——雅加达——台湾——香港,辗转来到北京,圆了团聚的梦。一住就是五年! “回国观光”变成了“回国定居”。 现在她已是北京市民的一员,人们亲昵地称呼她“阿婆”。

    婆婆到来之前,惠珍想:我爱增松,如果没有婆婆也就没有增松,感情可以传递,“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况且婆婆是我自己的亲人。
    自从结婚那天起,惠珍就把增松一家当成自己的亲人了。她多次听到丈夫发自肺腑的感叹:“作为儿子,不能对父母尽一点孝心,甚至见不到他们,这是最遗憾的,我常常感到内疚。他们养育了我,送我回国读书,我用什么报答父母呢?哪怕有机会,我向他们捧上一杯热茶!”
    增松诚挚的赤子情怀,深深拨动了惠珍善良的心弦。她企盼着有一天也和丈夫一样奉献给婆婆一杯清香的茶!

    惠珍很爱自己的婆婆,她说:“婆婆只有两个嗜好。一是喝一丁点酒,因此我们家常备不断。二是喝鲜鱼头汤,我把鱼头熬成浓浓的汤让婆婆喝。五年了,有些事说出来会让人发笑,但这是真的。” 惠珍闪动着黑亮的眸子,沉入对往事的回忆。
    婆婆穿惯了拖鞋,更不穿袜子,鞋子经常左右倒换,袜子不是袜底朝天就是七扭八歪,惠珍见了就蹲下来帮助婆婆纠正。到了冬天,北京人要穿衬裤、毛裤,外边还要罩裤,这可难坏了穿惯沙龙裙的婆婆。惠珍就边讲边搭手帮忙,让婆婆穿得舒舒服服、暖暖和和的。“我们每次出门办事,都事先安排好婆婆的生活。回来第一件事是看婆婆,见她好好的,我们才放心。我到北戴河,想到婆婆信佛,便给婆婆买来念珠。就连我弟弟出差也想到婆婆;大弟给买佛像;四弟到无锡,给买弥陀佛;在医院工作的二弟,定时来给阿婆量血压。我们的侄女小珑每次打电话总问:‘阿婆好吗?’••••••”
    这真是阿婆烧高香念佛得来的福份!这么多人在关心阿婆,惠珍又是怎样兼顾自己父母的呢?
    “我的弟弟多,弟弟、弟媳都很孝顺我父母,侄女侄子一大堆。相比之下,我对自己的父母的责任就少了些。因此,我有更多的精力照顾好婆婆。自从婆婆来京,我的父母就不要我的钱了。两个老太太礼尚往来,很亲密。我妈过生日,婆婆一定要我把礼物送去;而我妈也经常带着好吃的东西给婆婆送来••••••”
    树有根,情有源。自从惠珍家里认了增松这位浓眉大眼、深酒窝、土棉袄的“南洋学生”为女婿以来,惠珍一直与增松患难与共。在那不幸连着不幸的年代里,增松没有嫌弃被诬为“黑帮反革命”的岳父岳母,为二老平反、为弟弟的升学奔走呼号••••••
    “人的感情是相互的。多年来,增松对我的父母、弟弟,爱得很深。” 惠珍十分动情地说,“那时候,我们还没孩子。除了伙食费,我们把剩余的工资,全部交给我家,以供弟弟们上学。有次我要买条围巾,增松就说:‘弟弟们还小,母亲身体不太好,咱们还是省点钱多给家里吧!’将心比心,每想到这一切,我只觉得,我对婆婆照顾得还不够,人家投我以‘木瓜’,我应报之一‘桃李’呀!”
    惠珍的印尼婆婆对惠珍也是体贴宽容的,惠珍说了这样一件事:“我每次盛饭图省事,总往每人碗里插一双筷子。有一次,我妈来了,我还那么插,婆婆把我叫到一边说:‘惠珍,你这样做不好。’我方才明白,原来南洋华侨最忌讳把筷子插到碗里,认为不吉利。可是,这么长时间婆婆没说我一句,足见她的宽容大度了••••••”惠珍由衷地慨叹起来。
    阿婆爱别人,自然也赢得了别人的爱。她希望惠珍常在她身边,她的口头禅是“我们惠珍”如何如何。出门回来第一句先叫声:“惠珍,我回来了。” 他总在做力所能及的事,为自己洗衣服、洗碗筷、摘菜、擦桌子,每天下楼去信箱去晚报;不仅自己拿,也给邻居拿,敲敲门把报纸送去。邻居也都喜欢她,有些朋友也不时送咖喱粉什么的给她。而阿婆一有好吃的,总想回敬人家。
    就这样五个春秋过去了。在北京媳妇的精心照料下,南洋婆婆已经适应了北京生活,她感到舒适,幸福!去年,印尼的大姑子回来看望她,临走对老人说:“妈,您在这里住吧,惠珍对您这么好,您晚年享福啊!”
    是啊,遇上惠珍这样的儿媳,是老人的福气。现在有些人为了钱,可以拍卖良知扭曲灵魂;有些人,为了钱,不惜降低人格和国格。惠珍却质朴地认为:“钱,代替不了感情!婆婆为了回国,已经变卖两次家产。她把连片的房屋和橡胶园、农田变卖掉,换取足足几公斤黄金!但是,一次又一次,在印尼排华骚乱中,为了保护子女的生命安全,早就花没了。到最后,她回来的时候,带给我们的,并不是丰厚的物质财富,而是一颗崇高的慈母心!因此,我和我的娘家人,对婆婆非常敬重。我母亲对我说:‘老人可不容易,万里之外奔你来了,你可别给咱们中国人丢脸。’ 我觉得,我对婆婆的感情很纯朴、很原始,没准还有一点‘封建孝道’色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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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感言:
    其实,在我们踏进950万平方公里神州大地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开始和中国人民同甘苦共命运了。 几十年的政治风雨侵淫,几十年生活的磕磕碰碰,如浮云柳絮的南洋学子,在这里扎下了根。读书、工作、结婚、生子,融入了中国的社会,共同谱写了多姿多彩的人生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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