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 六二年屆
陳治威


 

行医生涯说当年
陳治威(三郎)
二零零六年十二月一日於香港醫館


 

  四十多年前,我在母校華僑大學就讀中文系,現在卻是一個香港註冊中醫師(註冊編號︰000005)。盡管如此,我當年在國家和母校培育下,意志受到磨練和得到各方面知識的化育,誠然是我今天能成為中醫生的一個極其重要的因素。

  1976年春,我從廣州來港定居。我在廣州師範學校任教時,對中醫產生濃厚的興趣,通過自學和拜師,以及家父﹑兄弟(他們在印尼都是中醫)的傳授提點,我成了業餘中醫師。來港後很快便開了間住家式的中醫診所,我要徹底改行,對自己的醫術也充滿自信。

  開診初期,通過朋友和熟人的介紹,初時尚有零星的病人「賞臉」。幾個月過去了,我便感到情況很不妙,偌大的招牌高高掛,卻是「門前冷落鞍馬稀」。我體會到了世道的艱難,嘗到了創業失敗的滋味。

  我冷靜地分析了一下,認為失敗的原因除了人生地不熟之外,不了解香港的社會俗情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比如我在印發的名片上寫了六個大大的紅字「救死扶傷診所」,自以為如此充滿「白求恩精神」的名片不但會吸引香港人,而且準會感動他們,誰知香港人最忌諱「死傷」兩字,一看到我的名片,見紅色「死傷」兩字如見血,還來不及「惠顧」便已經被嚇跑了! 「馬死落地行」,我決定一邊打工一邊行醫,見一步行一步。

  我曾經當工人兼職維生,其中最感到辛苦的是在新華裝飾品廠上夜班,晚上九點開工,次日早上七時下班,回到家倒頭便睡,若有病客上門或需要出診,我必需立刻下床行動,那怕雙眼朦朧腳跟浮浮身體再累,也得極力撐下去,因為我不能失去我「稀有」的客人。

  我工作賣力但不安心,天天在思量着如何打開僵死的醫務局面。

  1977年初夏的某一天,我偶爾在《成報》上看到一篇報導文章,它極大地啟發了我,從此改變了我的人生道路。報導的題目好像是《把醫療搬進公園裡》,說的是有一個七十歲的老伯,自帶藥酒之類,每天一早便坐在香港維多利亞公園內的某一處,給來來往往的晨運客推拿治療風濕痛症,收費聽從尊便,甚受大眾歡迎。我看了報導後腦中閃出一個念頭︰我如今身懷醫技卻隱在高樓室內,就好比把明珠鎖進黑盒子裡——亮不出來,何不走出去站在大眾面前讓人們「鑑賞」?人不認識我,我就主動站在他們面前,告訴他︰「我是中醫陳三郎﹗」。

  我特地跑到維園去作實地「考察」,進行調查研究。在維園游泳池附近網球場邊的大樹蔭下,見到那老伯給人治病。病客坐在供人們休憩的長櫈上,老伯則坐在自帶的小矮櫈上,頭戴白色鴨咀帽,大腿承托着客人的病腳,雙手不停地進行推拿。旁邊坐着或站着輪候的病人。來來往往的人川流不息,有的停下腳步圍觀,有的向老伯詢問索取名片,有的在相互議論,場面好不熱鬧。 我連續觀察了三個上午(老伯只做上午生意),得出一個結論︰維園是一間天然醫療所,客源充足,直接聯係群眾,可以作為我展露拳腳的「革命根據地」,這是上天賜給我一個打開醫務局面的良機。

  我很想效仿老伯在維園幹起來,但是三番四次下不了決心,因為我反覆考慮着一個個問題︰我堂堂一個大學畢業生,很多工作可以做,偏偏選擇去行人眾多的公園裡,坐在矮板櫈上「低人大半截」,像那老伯那樣托着人客的大腿按摩討生活,這像話嗎?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免不了有認識我的同學或熟人,他們看見了會怎麼想?怎麼說?我當時戴一副近視眼鏡,渾身書生儒氣,毫無「老中醫」的形象(人們多信任老中醫,我曾經歷過有病人見我年輕,進了診所也跑了出去,對我思想打擊很大),人們會信任我嗎?……總之,我考慮得很多很多,一句話︰愛面子患得患失的思想包袱放不下!

  要吃飯﹗要行醫﹗良機不可失﹗我最後戰勝了種種思想障礙,決定走出醫所到維園去闖一闖。我不是偷摸拐騙見不得光,怕什麼人家怎麼想怎麼看?

  我用廿五元買了一個小藥箱,裝齊了自製的丹﹑膏﹑丸﹑散﹑藥油什麼的,帶了小板櫈,一大早來到維園。我生怕人家罵我「搶老伯的飯碗」,便選了離老伯好遠的一張長櫈上「開診」。打開藥箱,擺上名片,心裡渴望着有人來看病,但是足足坐候了兩個鐘頭,沒人問津。偶然有一﹑二個人走前來,朝藥箱看了看,又望了望我一眼,露出疑惑的神情,走了。有一個好心的中年婦人對我說︰「這裡人少,你搬到那老伯附近吧,那邊人多,做生意要成行成市才好,人家不會怪的。」

  我覺得這婦人說得有道理,便鼓起勇氣把「醫檔」搬到與老伯平行的第三張長櫈上。不稍一刻,果然有人前來詢問并索取名片。我也主動跟旁邊練太極的晨運客打招呼自我介紹,目的是希望他們慢慢了解我。這天我做成了一單生意,得到十塊錢。可說是旗開得勝,我心裡很高興。

  第二天,我妹夫前來助陣鼓勵,他坐在長櫈上讓我「醫」他的腳。他對着圍觀的人贊揚我的醫術高明,引來更多的人圍觀。這天運氣真不錯,一共做成了三個生意。

  一個人走起運來真如有神助,幾天來我診症得心應手,一般手腳頸肩痛症經我診治後往往當場見功,立竿見影。一個星期後,竟然出現早晨六點鐘之前便已經有人等候的現象﹗醫務開展順利,我信心大增,這下可來勁啦﹗我每天早晨乘坐六點鐘由官塘開往北角的第一班渡輪趕往維園「開診」,下午盡量爭取出診,遠至上水﹑離島都去。晚上除研究日間的醫案外,還要自制用藥,睡得再晚也必須臨晨五點鐘起床。只要有工開,我就有使不完的勁,這段時間我真的百分之百發揮了「下定決心,不怕牺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的精神。

  1978年我太太獲準來港定居。我在維園附近租了一層樓,一邊當住家用,一邊作為醫所。我上午在公園「開診」,下午在家駐診或出診。我太太是一個樸素能幹又能吃苦耐勞的人,她使我行醫如虎添翼。我專心診症,她專負責打理醫所及家務。一個較正規的中醫診所便這樣擺開了。

  我在維園「駐診」前後四年之久,行醫生涯迄今也有卅餘年了,其中經歷了不少的人與事,可說嚐遍了人生酸﹑甜﹑苦﹑辣﹑咸五味。今天我已經有了自己的診所,兒子也已培養成為全科中醫師,女兒也成了中醫美容師。我不敢說自己很成功,但我對過去的人生算是盡了力了。

  幾年前,有兩位香港嶺南大學應屆畢業生前來訪問我。他們說,他們認識不少由國內來港的華僑子弟,個個都很能吃苦,有的事業也很成功,是不是在國內時受過什麼特殊的鍛煉?我聽了笑將起來,說︰「沒錯,我們由國內來港的許多華僑子弟,在國內時的確受過不少的特殊鍛煉,這些鍛煉是時代賦以的,是無可奈何而又無價的,也是你們這個時代的大學生不可能有也不容易理解的。我們曾經下鄉和農民『三共同』——同吃同住同勞動﹔曾經進工廠拜工人為師﹔曾經向解放軍學習『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曾經艱苦步行長征去『經風雨﹑見世面』;曾經長時間在艱難的環境中生活……正是這些特殊的鍛煉,煉就出我們華僑子弟刻苦耐勞﹑艱苦奮鬥﹑自強不息﹑堅忍不拔的特殊品質,而這種品質也正是做人可立足,做事能成功的極其重要的因素。」……

  行醫思源,我能成為一個中醫生,離不開當年國家和母校對我的培育,余當在往後苦短的桑榆暮景中,繼續盡力為社群做點善事。今仿江蘇揚州「大明寺」名聯做一對聯,以作自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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