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生
作者：俏 二 郎
下班時間到了，老李機械地關掉了日日對著一整天的電腦，收拾好桌面上的文件，然後順手拿起每日上班前必花上6元購買的只為跟上這個東方明珠城市生活步伐的一份暢銷報紙，準備回家時在車上或到家時再閱覽一下。雖說現在資訊發達，可以上網看報，但要上班，時間畢竟有限，而且多年來經過報攤必買下一份報紙的習慣一下子也改不了，這也許是人們常說的習慣勢力吧。老李是這間貿易行的十多年夥計，一向準時上班，按時下班。此刻他慣常地向尚留在座位的同事說聲Bye Bye, 步出了辦公室。
走出大廈，外面已見華燈初上，周圍明亮的霓虹燈告訴辛苦了一天的香港人，告訴那些準備享受紙醉金迷生活或只能默默過個粗茶淡飯生活的香港人，這個城市的夜生活開始了。今晚的氣溫似乎比昨日低很多，秋風徐徐吹來，頗有涼意。老李本能地扣了扣那回歸前才買的西裝最下面的衣扣，並將雙手插入褲袋裡，借此使身體感覺暖和一些。人到中年，是要注意自已的身體了。
這個時候的大街上，人來人往，多是剛從鄰近寫字樓走出來的上班一族，男男女女，或是三三兩兩，或是三五成群地在以那種忙碌了一天而感覺輕鬆的心情匆匆地走著，在說說笑笑的喧鬧聲中步向各自的歸路。他們當中，或許有的已經佳人有約，準備在某一知名的豪華餐廳內共進晚餐，兩目相投，紅酒對飲，陶醉在羅曼蒂克的甜蜜意境裡；或許有的早己約好三五知己、同窗好友相聚在馳名的火鍋店或大眾化的大排檔裡，在這秋涼的季節裡，準備應景地享受那熱氣騰騰的麻辣火鍋，在吃得汗水淋漓的當兒，鬧哄哄地暢談陳年往事和當前的生活趣事；他們當中，或許有的正一邊趕路，一邊垂涎著家中嬌妻或慈母花了好幾個鐘頭煮的老火湯，還有為他們精心準備的香味撲鼻、美味可口的佳餚。畢竟辛苦了一天，誰不渴望有一口安樂茶飯吃呢！這是起碼的人生需求。
與那些匆匆而過的人相比，老李的步伐就顯得那麼緩慢而漫無目的。他那略有倦容的臉上看不出打工一族放工後所應有的鬆弛神情，有的只是那說不出的惆悵。老李心裡明白，他並不需要像其他下班人士那樣急於回家，因為他知道家中並無令人垂涎的靚湯和可口的家庭菜餚在等著他。家中各人為著生活在各自奔波，很多時後他常要一個人解決吃飯問題。此刻走在路上，那多少日子來常要他決定的事又在他腦海裡浮現著：”今晚家裡又無人煮飯，是買飯盒回家吃，還是在外頭吃一頓了事呢？”。正思量著，老李不自覺地走到了一個繁華的街道上，而腳步也不期然地將他帶進了街角一個連鎖式經營的快餐店。這是他經常光顧的一家大眾化快餐店，有多少個夜晚，他便是在眼前的快餐店裡解決他一日三餐中最主要的晚餐。
快餐店內人不算太多，約有七、八枱食客，多是一雙雙一對對，也有一家四口的，像他那樣的獨行俠只有一個。買票時，老李要了一個較為廉宜的菜式，但也差不多要20元一客。例湯或飲品之類自然是能免則免，有一杯滾開水便夠了。現時香港的經濟環境實在不好，失業人數不斷增加，即使有工作的也擔心朝不保夕，而自己工作的公司己多年凍薪，去年更取消了雙糧，連他這個多年老職工也難倖免。在這種情勢下，消費時盡量能省則省了。
托著飯菜，老李習慣地揀了一個靠角落的卡位就坐。他覺得一個人吃飯，能在這樣的好位置進餐，感覺要自在一些。也許白天午餐時就已經挨了飯盒，而晚飯又進食普通菜式的快餐，老李吃得並不開胃。但因為肚子餓，他最終還是把整盤飯吃光了。對他來說，這樣的一餐似乎是為延長生命的需要而進食，而不是大都市生活中的一種享受。
快餐店的清潔女工走過來將盛著空碟的托盤拿走，老李順手將放在盤中的一杯水拿在手中，呷了一口，然後在那裡靜思，目光間中掃向店內的食客。此刻百無聊賴之下，瞧瞧人家的食相也可以打發一點時間。突然，他的視線給店內中間位置的食客給吸引住了。那是一家四口，每人座位面前各有一道看上去甚為豐富的晚餐，進食之時偶而你挾我的菜試一試，我揀你的菜嚐一嚐，間中還有說有笑，那種溫馨的場面令老李的臉上露出了羨慕的神情。當思緒將他帶回他曾經歷過的類似情景時，也許是因為感嘆人生的不能自己，或是因為本能地自憐，老李感到雙眼有些濕潤。他用紙巾抹了抹眼，發覺紙巾有些潮濕。他嘆息一聲，起身走出了快餐店。
這時，外面秋風吹得更緊一些，老李急匆匆地走向就近的地鐵車站，鑽進車廂回家去了。
人生有時難免令人無奈，但自已的家始終是讓人感到溫暖而永遠眷戀的……